楊象憲和這些時風(fēng)保持著距離。他的畫以小、簡、寫為常規(guī),以精、靜、雅為基本追求!靶、簡、寫”,一是說除了特殊需要,他的畫總是尺寸適度——適合于常備工具、適合于案頭作業(yè)、適合于一般廳室懸掛、適合于發(fā)揮自己的長處等。二是說他的簡體寫意花鳥——這是各類花鳥畫中最具挑戰(zhàn)性和難度的體制,歷來的花鳥寫意畫大家,如青藤、白陽、八大、吳昌碩、齊白石、潘天壽等,都是在簡體上獲得最高成就的。
“精、靜、雅”,一是說他追求構(gòu)圖、筆墨和意態(tài)的精致性;二是說他的畫有靜氣和書卷氣,從不劍拔弩張,躁動不安;三是風(fēng)格單純、雅致而樸素,從不追逐繁盛、濃艷、豪華。大致說,在重視書法、筆墨、文人情趣各個方面,楊象憲得益于潘天壽、吳茀之、陸抑非、諸樂三諸師長,但他并不依榜——他的畫,沒有潘天壽的沉雄,沒有陸抑非的茂密,也沒有諸樂三的奔放。而是以自己的氣質(zhì)性融會傳統(tǒng),攝取造化,默默探索,自然形成如此這般的藝術(shù)個性。
“時風(fēng)”如傳染性流感,其癥可用五個字形容:大、滿、做、粗、躁、俗!按蟆蔽幢夭缓,能畫大畫是本事,大的公共展場與環(huán)境都需要相應(yīng)尺幅的大畫。但當(dāng)“大”成時髦,以“大”刺激眼球,獲取價格;不論什么題材、什么功能,都求大,把“大”做濫做絕,就適得其反了!皾M”也如是,要滿而好,不是滿而堵心。都求“滿”、“繁”,以“滿”掩蓋構(gòu)圖的無能,就讓人厭煩了!白觥笨梢匝a(bǔ)充“寫”,效果好值得稱道,但以“做功”代替筆墨功夫,必定自降品格,本末倒置!按址拧痹且环N縱逸的風(fēng)格,但一味粗野,放縱無度,粗陋而油滑,還美其名曰“現(xiàn)代”,就讓人大跌眼鏡了!霸辍笔紫仁切膽B(tài),心態(tài)一躁,筆墨必躁。在“時間就是金錢”的當(dāng)代,做到淡泊名利、心閑氣定也難。“俗”在這里指迎合低俗趣味,只求“賣相”,不管品質(zhì),親近粗俗、艷俗、惡俗,滿紙江湖氣、市井氣而不自知……
三是說他堅持以書入畫,靠書寫而非描摹制作。書寫也要以描繪能力(造型能力)為根基,受過學(xué)院式教育的花鳥畫家都有相當(dāng)?shù)拿枥L能力,但具有較高書寫能力的卻不多!皶鴮憽笨康氖菚üΨ蚝蜁鴮懶摒B(yǎng),特別是對筆墨的體認(rèn)與把握能力。在這一點上,楊象憲在同代人中是頗為突出的。他的書法,以碑入帖,蒼勁生拙,近可見潘天壽、陸維釗、沙孟海之影響,遠(yuǎn)可窺晚明書風(fēng)的蹤跡。他的畫以筆法為主,筆筆是書寫,遒勁但不剛猛。
如果說不足,我以為楊象憲的畫有些單薄——不是筆墨而是意味單薄些。譬如“平”中少了點“奇”,“疏”中少了點“密”,“遒勁”中少了點“嫵媚”等。在中國藝術(shù)中,“淡”是一種重要的風(fēng)格,“淡”也有各種的類型,然都須淡而有味,才是高境界的“淡”。歐陽修說,“飛走遲速,意近之物易見;而閑和嚴(yán)靜,趣遠(yuǎn)之心難形!蹦軅鬟_(dá)“趣遠(yuǎn)之心”的“淡”,是淡中有濃,最為難得。